一张老照片的往事
苏登科
前不久,侨居缅甸的堂姐邮寄来一张破损的老照片,并说明这是1932年春节拍摄的全家福,过后没几天,我伯父就带着这张照片,飘洋过海去缅甸求发展。照片中间坐着的是我祖母,后排从左至右是我父亲、伯父和大姑,还有四个小孩是我姑姑的孩子。这些照片上的亲人,早已不在人世,但他们的往事,永远定格下来。
我伯父是在1932年农历正月二十五日早上九时,从厦门乘坐轮船前往缅甸的。兄弟俩一个24岁,一个22岁。哥哥自幼身体孱弱,本份老实,再加上母亲早年悲观情绪之影响,多愁善感。而弟弟恰恰相反,身强体壮,赋性勇敢,富于进取,敢作敢为。命运似乎给他们开了个玩笑,该出去的没有出去,该呆在里面的却跑到外面去了。
我家最早住在漳州城区清后河。1908年漳州发生特大洪水,全城一片汪洋,屋后花园内那棵杨桃树救了全家。人活了下来,可是家里贵重东西却散失殆尽。第二年,我祖父误服药与世长辞,年仅31岁。祖父乃一介寒儒,秉性耿直,生前毫无苟取,身后家徒四壁。寒灯一盏,满室哀声。生活之艰难,难于用笔描述。世代书香,就此沦落。
后来,蒙漳城名塾王咸熙怜恤,兄弟俩入上苑街砾斋塾读书。没几年,因生活所迫,兄弟俩早早辍学,开始挑担上街贩卖花生。一次,伯父路过漳州城东坂后街叫卖花生。一户有钱人的孩子吵着要买,大人不肯,一脚踢翻担子。回家后,伯父痛哭了一整天,发誓要出人头地。那时正好有一笔钱,终于决定去缅甸求发展。
我伯父去缅甸寄回来的第一封侨批”,是一篇日记体长信,题为《飘泊漫记》。主要记述“过南洋”的所见所感,文笔细腻,不愧是乡贤王咸熙的学生。其实,“过南洋”不是一件好事情。我伯父在《飘泊漫记》最后一段话,是这么说的:
“呀!南洋啊!诸位们!这就是南洋!奉劝诸位在家乡努力吧!在家乡若肯努力勤俭,远胜于南洋十倍呢;万不可想南洋是极乐国!我而要自责与忏悔了,因何当初坚心决意,要往南洋。任诸长辈解劝,不肯听从,甚至使老母流了几许伤心泪!这皆是我不孝之大罪!而今可谓自孽不可活。母亲呀!不要伤心吧!这是不孝儿之苦命所致,冥冥中自有此数。”
我伯父一生充满着悲剧色彩。1949年漳州解放前夕,携眷荣归故里。1950年重渡缅甸。可是,生活大不如前,身体日渐衰弱。1962年缅甸发生政变,军队接管政权。接着,军政府又宣布旧钞票不能用,仅余一点点钱勉强度日。一气之下,吐起血来,不幸病逝于仰光大医院。正如他自己所说:难得冲开一条生路。
(本文已刊载[2025年8月3日《闽南日报》第3版《文化走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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